好久不见。
在汹涌而至的技术变革下,大家还好吗?有受到影响吗?
总之,我是结结实实地被影响到了。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从去年忙到了现在,直到这周才得空有机会继续补上这份姗姗来迟的年终总结(躺_(:з」∠)_
Anw,这次还是分为三个部分,科研、写作和生活。
(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我心中的NO.1英文书店)
科研
2022年的主要精力,当然一如既往地放在科研上。
科研两个字写起来简单,回看一整年,竟然也如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
2022的前四分之三年,我发现科研是一场“既要又要”的修行。
它要我们面朝由无限可能性组成的星辰大海,要我们Dream Big, Dream Aggressive;但也要我们脚踏实地做实验,小心设置、叩问、推敲每一个假设,每一个实验结果。那段时间我活成了苦行僧,每天对着实验结果怀疑人生,一个一个参数地排查原因。
后四分之一年,革命性的生成模型来了。
第一次,在微博和朋友圈里转发论文的竟然不是我们这帮苦逼的科研狗,而是一票画手太太。
几周后,ChatGPT也来了。这次换所有人一起嚷嚷,饭碗保不住了。
于是人们开始把这年or2023年,叫做“AI元年”。
其实“元年”在我看来,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词汇。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在AI元年之前,还有什么区块链元年、元宇宙元年、Web3.0元年,哦对了,还有中国科幻元年。我对资本炒作没有兴趣,但或许因为自己本就是个在AI安全前线摸爬滚打的科研狗,又是个半吊子作者,当这两个互不相干的东西忽然开始交叠重合,反而真的让我嗅到了一丝revolution的硝烟味。
那是在第一次试用ChatGPT的那天晚上。
我本只准备简单做做前期调研就滚上床玩手机。但最终,我却和它聊了一晚上。我测试它的知识量,试图混淆它的记忆,误导它的回答。
聊到最后,我不得不把窗户敞开降温,朝阳从地平线升起,四周宁静得只能听到鸟叫,而我的脑子乱得像一锅粥,近百年来那些旷古烁今的天才像走马灯一样逐个播放。
当爱因斯坦推导出质能方程时,想过自己的发现会促使原子弹诞生吗?
图灵破解Engima和创造图灵机时,是抱着怎样的信念感呢?当他咬下毒苹果的那一刻,他在想些什么呢?
当莫里斯参照《冲击波骑士》写出第一个蠕虫病毒,他能预计到这个病毒将会感染全球十分之一的电脑吗,并在今后被用于攻击工厂、医院、学校吗?
和这些天才们身处同一时代的研究员呢?为这些天才的突破之作奠定了坚实基础的前辈呢?他们会感到庆幸,还是生出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哀?
我不知道。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
每个人都在经历自己的剧本,这些剧本相互callback,推进着这个世界一点一点改变。
但最巨大的改变由少部分人的剧本主导着。
在他们做出某个决定的一瞬间,这个世界就坍塌向了那个唯一的、难以逆转的可能性。
之后,历史的浪潮汹涌而至,碾过所有人的人生。
我没有这些天才的本事,提不出那种只有我才能提出的理论,写不出只有我才能写出的代码。
作为被这股浪潮席卷的一滴海水,有幸能够站在这股浪潮的前端,感受海浪扑面,感受狂风来袭,或许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于是我和合作者们车轱辘转地忙了大半年。
我们研究了一种新型攻击Prompt Stealing Attack(link),能够通过AI生成的图偷到原始prompt,展示了prompt这个新时代的咒语所面临的威胁;我们研究了ChatGPT的reliability(link),发现ChatGPT在法律和科学领域会犯固有错误,发现网上所谓的越狱角色会导致ChatGPT的准确率下降,还发现ChatGPT能够轻易被对抗样本误导,给出错误的回答;我们也研究了现有机器文本检测工具在ChatGPT上的性能(link)……
当然,相对于大模型所创造的新生态和威胁面,这些工作依然远远不够。太多的问题没有被研究、没有被回答、没有被理解和普及。
科幻中描写的未来似乎真的要来了。
这个未来最终会落脚到何方呢?
我不知道。(怎么我啥都不知道啊,哭
但我珍惜每一个参与其中的机会。
(去意大利开会,开心)
写作
2022年,我开始在《探索与发现》上连载自己的第一本长篇小说《救命!我掉进了计算机里》。
这是一个类“工作细胞”的少儿科普小说,讲述五年级的小男孩白小奇意外穿越进计算机的故事。
为了寻找回到现实世界的方法,他遇到了各式各样的计算机角色,比如杀伐果断的操作系统老大,数学超好但记性拉胯的傲娇少女CPU,和在硬盘岛上坚守岗位的岛主老奶奶。
记得爱因斯坦说过这么一句话:“逻辑可以将你从A点带到Z点,但想象力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这也是我最爱这个故事的这点。
它给了我一个机会去重新审视过去学到的知识。长篇的篇幅也能够支撑起更加丰富的世界观设定和人物弧光。
当然,也带来了更多的挑战。
如何掌握每次连载内容的节奏,如何推动全书的剧情走向,如何用小朋友能够理解的方式介绍计算机知识,同时还要确保文字足够有趣。
每一个问题,都带来了数次的推翻重写、再重写。
有段时间实在太忙了,我甚至想要放弃写这个故事了。
毕竟在我心里,我最好的人生规划,是在几十年退休之后再拾起笔把自己这辈子看到的、学到的、想要留下来的故事一股脑倾倒出来。然后我便可以没有遗憾的死去了。
可是,不记得是在哪本地摊杂志上看到的故事。有个年轻人才华横溢,但她被生活绊住了脚,天天忙着照看孩子。等到四五十岁终于空闲下来时,她却发现自己再也写不出当年的文字了。
我自问才疏学浅,如果现在停下写作,恐怕不用等到退休,再过两三年灵感便会消弭。
于是我下单了几本当年最爱的童书,窝在沙发上一本一本翻阅。童书总是很短,一两个小时就能翻个底朝天。这时我才发现,虽然我早已记不清这些书的角色、情节了,但在这二十余年里,我的三观依然在被这些作品影响着。
这些故事是保护我的堡垒,是磨亮我的人生的磨刀石,是淬火的油。我那在书店里浸泡着长大的童年,一直在无声地守护着我。
十多年后,身份调转,我成了当年那个说书人。
“你真的舍得放弃吗?”我问我自己。
我做不到。
那就再坚持坚持吧。
(2022年实现了每月都有稿子见刊的flag,谢谢编辑老师们!)
(读者辣评,谢谢,有被鼓励到)
生活
虽然2022年是一个毫无work-life balance的一年。
但最后的总结,留给生活。
2022年,依然抓住每一个溜溜球的机会出门旅游,这一年去了三个国家,八个城市,巴黎、法兰克福、热那亚(开会去的,一个破破烂烂的港口城市,后来发现居然是《龙族》里凯撒的老家,地中海第二大港口, 冒犯了😅)、五渔村、米兰、柏林、马赛和尼斯。
(巴黎的爱墙)
最离谱的那次,是10月的南法之旅。
整段旅途的开始和结束都荒诞得离谱。
那时我刚结束一个项目,本着“冬天的德国狗都不呆”原则,直接打开了廉航主页,专注寻找逃往南欧的航班。
从卢森堡飞马赛,来回只要四五十欧元!
好耶,出发!
然后人刚到卢森堡,包落在了大巴上😅。
说实话,我当时心如死灰。包里装着全套证件、钥匙和钱包,丢了它,别说坐飞机了,让我们坐回萨尔都够呛,更何况那个时候还是周日,8 PM。警察不上班,超市不开门,勤劳的德国人民和卢森堡人民更是早就下班了……
走投无路的我们联系了大巴公司。公司说,我们坐的那班大巴应该是今晚最后一班开回卢森堡的大巴,但路途太长,他们不能保证包还在。
能开回来,就有希望!
终于,在车站的寒风中等待了三小时后,我们等到了同一辆大巴,同一个司机。
我们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冲了上去,跑到当初的座位。
空荡荡的。
完蛋了。我想。
但司机大爷招呼着我们过去。他竖着眉毛,把帆布包的开口捏得死死的,递给我们, “I hope everything is inside.”
正如他所说,everything is inside.
(大海真的太棒了)
这趟旅程的回途也很离谱。因为我们临时起意去了尼斯,机票又是从马赛飞回去的,所以我们需要凌晨六点退房,坐电车去尼斯机场,再从尼斯机场坐flixbus前往马赛机场,坐飞机到卢森堡,然后回萨尔。这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延误,都赶不上后续的安排。
好巧不巧,尼斯下起了雷阵雨🙂。
于是快乐的法国人民快乐地取消了所有公交。
那一刻,在公交站挤成一团的英国人、美国人、德国人、印度人、牙买加人、中国人,全部傻眼了。等了十分钟,确定车真的不来了后,我们在印度人的带领下在大雨中跋涉2km走去了一个据说还有公交的公交站,然后又等待了20分钟,车还是没有来。暴雨天打不到Uber,长得像龙妈的美国小姐姐叹了口气,开始灌美式鸡汤:“it’s ok, no worries, everything will be solved in the end.”
好运终于在最后一刻降临了。
广东小哥打到了Uber,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机场。我们连声好好好。等到了机场,本该在五分钟前开走的flixbus也还停在原地,司机说,他想着下雨了我们可能被耽误在了路上,于是决定多等我们几分钟。
总之,在这一连串的幸运下,这段突发奇想、说走就走的南法之旅也算落下了句点。
(伊夫岛,《基督山伯爵》里的监狱原型)
说回南法,最棒的果然还是看海。
为了看到传说中的蔚蓝海岸,我们在Calanque公园hiking了两个小时,踩着碎石路一路上上下下,终于看到了那弯泛绿的峡湾。
海水像一颗流动的宝石,随着涟漪从岸边的白,渐变为绿色、深绿色,再至大海的深蓝。人们在海滩躺成一片,旁边的低崖时不时传来下饺子的扑通声,然后狗子就会汪汪叫着从崖边跑到海滩,试图营救他家主人。
难怪有人用天堂来形容这里。
太美好了。
再搭配上一进山就消失的信号,这里真就像与世隔绝的欧版桃花源一般。
我没带泳衣,在岸边踩了会儿水后便溜到了树下阴凉处,享受这久久久久久违的失联的快乐。
那一刻,我可以是树上的一朵蘑菇,可以是路边的野草,可以是在草丛里蹦跶的蚂蚱。我失去了社会符号,成为一个自由而无用的灵魂,就只是我。
就像《妈的多重宇宙》里的石头一样:
“你只需要坐在这里,好好地做一块石头。”
“渺小而愚蠢的人类,我们就是这样。”
(Calanque峡湾,美到失语)
记得在2021年的年终总结里,我说“生活是鸡毛蒜皮,是层出不穷的磨难和意外,是视戏剧性如生命的小说,是只要没将你咬死,便会卷土重来的饥荒野狗。”
2022年,生活依然是那副让人无可奈何的模样。有太多问题我找不到正确答案,也不想去面对接踵而至的连锁反应。有很多事情努力了,但好像离期望仍然差了很远。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从前我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如今也渐渐明白了。
真难啊。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时间不能暂停,人生也不能。
既然这一切最终都通往虚无,既然往者不可諫,不如就向前看,“好好地做一块石头吧”。
年终总结写到这儿,差不多该结束了。
明年我会去哪里呢?
我的文字,无论是论文、杂文,又或是小说,又会被谁读到呢?
无论是谁,很高兴遇见你,以文字的方式。
END.
(马赛版《去码头整点薯条》)
(逆子跳到邻居家屋顶了。于是在邻居出门倒垃圾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不请自来、在自家屋顶上嚣张舔毛的猫以及一个被卡在阳台栏杆处不上不下的古怪中国女人。NMD,又社死了 😭)
(带了一只妹妹回家,近日已从小跟班进化为小太妹,天天抓Neo尾巴玩)
(因物价上涨试图种豌豆苗自救,因供不应求宣告失败)
(萨尔唯二的景点,一个废弃钢厂😅,高仿王家卫掉帧镜头)
(在法兰克福的古董店淘到了二战时期制造的打字机)
(柏林的查理检查哨)
(埃菲尔铁塔)